來源:江湖網(wǎng) 作者:儒勒·凡爾納 2010-08-04 22:46:17
格蘭特船長的兒女:19.棲生之地
19.棲生之地
哥利納帆一行逃來棲身的這棵樹,象是明胡桃樹。葉子發(fā)亮,樹冠圓圓的,都和胡桃樹一般。實際上它是一棵“翁比”樹,在阿根廷平原上的“翁比”樹總是孤獨地生長著。這棵樹的主干蜷曲而巨大,不但有粗大的根深入到土里,還有許多堅韌的支根把它攀附在地面上,非常牢固。所以它能抵抗住洪流的襲擊,不至于被沖倒。
這棵“翁比”樹大約有30多米高,濃蔭覆蓋著周圍約120平方米的面積。重重疊疊的樹葉都寄托在三個主枝的上面,這三個主枝從直徑將近2米粗的主干的頂上分開。兩個主枝差不多是豎直上去的,滿載著枝葉,好象撐著一把巨大的傘,全部枝葉互相交錯著,糾纏著,仿佛是經(jīng)竹蔑匠的手編織成的,構(gòu)成一個不怕日曬雨淋的大屋頂。另一個主枝卻不然,它差不多是橫臥在潮湃的波濤上面的,最低的葉子已經(jīng)浸在水里了。整棵樹好象大洋中一座綠色的孤島,而那個橫枝就象一個海峽向前伸出來。在這棵大樹里,空間有的是。傘形枝葉的圓周開了許多大缺口,和森林中的空隙一樣,放進大量的空氣,到處都是陰涼的。我們看到這三個大枝把無數(shù)的細枝撐起來,直入云霄,同時又有許多寄生藤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枝子聯(lián)系起來,陽光由許多空隙中零零落落地鉆進去,這一片樹枝簡直就由這棵“翁比”樹的主干獨立支撐著。
避難的人一到了樹上,一群飛禽逃到上層枝葉里去了,唧唧喳喳地抗議著這暴力的侵占。
這就是哥利納帆一行人獲得的棲身之地。羅伯爾和那矯捷的威爾遜一爬上樹就爬到最高的枝子上去了。他們的頭鉆出了那綠色的圓蓋,在那最高點上,一眼望去,能望到很遠的地方。洪水泛濫成的一片汪洋從四面包圍著他們,凡目力所能達到的地方都是茫茫海洋,渺無邊際。水面上沒有任何其他樹,只有這棵“翁比”樹屹然孤立在洪流中,被沖得顫巍巍的。遠處,有許多連根拔起的樹干,蜷曲的樹枝,倒塌的“欄舍”的草頂,從大牧場沖下來的棚柱,淹死的獸尸,血淋淋的獸皮,還有一棵搖搖晃晃的樹,上面聚著一窩黑斑虎,用利爪扒在那脆弱的枝干上吼叫著,這一切都被急流拖帶著,由南向北,漂漂蕩蕩地飛奔而過。更遠處有一個黑點,幾乎看不見了,它吸引著威爾遜的注意。那里塔卡夫和他那忠實的桃迦逐漸消逝在天邊。
“塔卡夫,塔卡夫朋友!”羅伯爾叫起來,向那英勇的塔卡夫遠去的方向伸著手。
“他不會淹死的,羅伯爾。我們下去,跟爵士呆在一塊兒吧。”威爾遜說。
一會兒工夫,羅伯爾和他就爬下了三重枝葉,到達了主木的頂端。哥利納帆、巴加內(nèi)爾、少校、奧斯丁、穆拉地都在那兒,或坐,或騎,或攀,各隨各的例。威爾遜報告了他在樹頂上所見的一切。大家都同意他的話:塔卡夫不會淹死,不過就不曉得將來是塔卡夫救起桃迦,還是桃迦救起塔卡夫。樹上的人的處境,無疑地比塔卡夫還要可慮。當然,樹也許不會被水沖倒,但是繼續(xù)增高的洪流會淹到它最高的枝子上來的呀,因為這一帶地面特別低,好象一個深的蓄水池。因此,哥利納帆一來就拿小刀刻劃樹皮,以便測量水位。這時,水位穩(wěn)住,泛濫似乎已經(jīng)達到最高峰。這已經(jīng)是使人寬心的一件事了。
“現(xiàn)在,我們做什么呢?”哥利納帆問。
“做窩呀,還用問嗎?”巴加內(nèi)爾快樂地回答。
“做窩嗎?”羅伯爾驚叫。
“自然要做窩呀,我的孩子,既然我們不能過魚的生活,就該過鳥的生活。”
“好啊!但是做了窩誰給我們喂食呢?”哥利納帆問。
“我來喂食。”少;卮。
大家一聽,都轉(zhuǎn)去看著少校。那少校很舒適地坐在由兩個柔軟的枝子構(gòu)成的一把天然交椅上,伸著一只手,遞出他那濕透而泡滿的搭鏈。
“啊!少校,你真是個角色!你想得太周到了,就是一般人必然會忘記了的時候,你偏偏還能想到。”哥利納帆叫起來。“一個人既不愿意淹死,自然也就不愿意餓死啊!”少;卮。
“我也應(yīng)該想到這點,只可惜我太粗心了!”巴加內(nèi)爾天真地說。
“您那搭鏈里裝的是什么?!”奧斯丁問。
“夠7個人兩天吃的。”少;卮。
“好!”哥利納帆說,“我希望24小時內(nèi)水退得差不多了。”“或者是24小時內(nèi)我們有法子回到陸地。”巴加內(nèi)爾改正說。
“因此,我們現(xiàn)在第一個任務(wù)就是吃早飯。”哥利納帆說。
“總要先把衣服烤干吧?”少校又提出意見。
“火呢?”威爾遜問。
“沒有火就應(yīng)該生火呀!”巴加內(nèi)爾回答。
“在哪兒生火?”
“就在這樹干的頂上!”
“用什么生呢?”
“用枯柴,我們到樹上砍去。”
“有了柴,火又怎么能生得著呢?”哥利納帆說,“我們的火絨濕得和海綿一樣了!”
“用不著火絨!”巴加內(nèi)爾回答,“只要有點干苔蘚,有點太陽光,拿我的望遠鏡的鏡頭一照,你看罷,我的火就出來了。誰到樹上打柴去?”
“我去!”羅伯爾叫起來。
他說著,就象小貓一樣,鉆到枝葉的深處去了,后面是他的朋友威爾遜跟著。他們走了之后,巴加內(nèi)爾已經(jīng)找到足夠的干苔蘚,他又找到一片太陽光,這是很容易的事,因為那時太陽光線正強。然后,他用望遠鏡把這些易燃物一點就點著了。他們把這些易燃物擺在“翁比”樹干的分枝處,托在一層濕樹葉上面。這就成了一個天然爐灶,不怕引起火災(zāi)。不一會兒,威爾遜和羅伯爾回來了,帶著一大捆干柴,放到干苔蘚上。巴加內(nèi)爾為了扇火,就爬到爐灶上面,叉開他的兩條長腿,和阿拉伯人一樣,然后迅速地一蹲一起,利用他的“篷罩”扇起大風(fēng)。柴燒著了,一會兒就是熊熊的大火苗從這臨時爐灶上升起來。大家隨意烤著,各人的“篷罩”都掛在樹上,隨風(fēng)飄蕩。然后開始吃早飯,每人接受定量分配的一份,因為還要想到明天啊!大水可能沒有象爵士希望的退得那樣快,而干糧是很有限的,“翁比”樹又不結(jié)果子,幸而鮮鳥蛋很多,因為樹枝上到處是鳥巢,除了鳥蛋之外,還有鳥也可以吃,更是不用說了。
這些生活資料還不算壞。
因此,現(xiàn)在,不能不作久居之計,設(shè)法安頓得舒服一些了。“既然廚房和飯廳都在樓下,我們的臥室就設(shè)在樓上吧。”巴加內(nèi)爾說,“房子很大,房租也不貴,不必住得太擠。我看見那上面有些天然的軟兜子,只要我們把自己牢牢地綁在樹上,就可以在天下最好的床上睡覺了。我們沒有什么可怕的,而且我們將輪流守夜,我們的人數(shù)足以打退印第安人的艦隊和其他各種野獸。”
“我們?nèi)鄙傥淦鳌?rdquo;奧斯丁說。
“我還有手槍哩。”爵士說。
“我的也還在。”羅伯爾應(yīng)聲回答說。
“如果巴加內(nèi)爾先生想不出制造彈藥的法子來,手槍有什么用呢?”奧斯丁又說。
“用不著造。”少校回答著,拿出一個彈藥袋來,還保存得好好的。
“你哪里來的彈藥,少校?”巴加內(nèi)爾問。
“塔卡夫的。他想這彈藥可能對我們有用處,所以在跳下去救桃迦之前交給我了。”
“好個慷慨仗義的巴塔戈尼亞人!”爵士叫著。“是的,”奧斯丁說,“如果所有的巴塔戈尼亞人都和他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,我真要佩服巴塔戈尼亞人了。”“我要求大家不要忘記那匹馬!”巴加內(nèi)爾說,“它也是巴塔戈尼亞人的一部分呀!如果我推測得不錯的話,我們還能看見他們,塔卡夫在馬背上騎得好好的。”
“我們離大西洋還有多遠?”少校問。
“至多還有65公里左右。現(xiàn)在,朋友們,既然大家都可以各自方便,我要向各位告辭了。我要上去找個觀察臺,拿我的望遠鏡看看,然后再把看到的情況報告你們。”
大家請這位學(xué)者自便了,他很靈巧地攀援而上,由這一枝到那一枝,在密葉的簾幕后不見了。于是他的旅伴們開始忙起來預(yù)備床鋪。這事既不難,又不用花多少時間,因為根本沒被可鋪,沒桌椅可搬。所以不一會兒各人都準備停當,又回到爐灶旁邊坐下了。大家開始閑談起來。不是談當前的處境,因為當前的處境只有忍耐,別無他法。大家談的還是那談不完的話題:格蘭特船長。水一退,不到三天旅客們就回到鄧肯號上了。但是格蘭特船長和他的兩個水手——這幾個不幸的遇難者竟不能和他們一齊上船。在這次失敗之后,在這次橫穿南美大陸白跑一趟之后,一切希望都仿佛毫無挽回地消失了。還要到哪里找去呢?海倫夫人和瑪麗一聽到前途沒有任何希望,心里該是多么難過啊!
“我那可憐的姐姐啊!我們一切都完了!”羅伯爾說。
哥利納帆找不到一句話來回答他,這是第一次。他還能給孩子什么希望呢?他不是已經(jīng)嚴格遵從文件的指示找了一番么?
“可是,”他說,“這南緯37度線不是一個空洞的數(shù)字呀!不管是指哈利·格蘭特的失事地點或被俘地點,這數(shù)字不是假的,不是推測的,不是瞎猜的!是我們親眼看見寫得明明白白的!”
“這都是真的,爵士,可是我們的尋訪終于失敗了。”奧斯丁回答。
“真是叫人苦惱而又叫人灰心的事啊!”哥利納帆叫起來。“苦惱當然是苦惱的,但灰心,那倒不必。”少校用安詳?shù)恼Z氣說,“正因為我們有這一可靠的數(shù)字,我們應(yīng)該根據(jù)它找到底。”
“你這話是什么意思?”爵士問,“你覺得我們還有什么可做呢?”
“可做的還有最簡單而又最合邏輯的一件事,我親愛的愛德華。我們回船之后,就把船開著向東走,一直循著這條三十七度線,如果必要的話,直走到我們最初的出發(fā)點為止。”“你以為,麥克那布斯,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一點嗎?我也不曉得想過多少遍了!但是有什么成功的希望呢?離開美洲大陸,不就是遠離了哈利·格蘭特親自指出的地點巴塔戈尼亞了嗎?文件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的嗎?”
“你已經(jīng)確實知道不列顛尼亞號失事地點既不在太平洋岸,又不在大西洋岸,你難道還想回到判帕區(qū)再找一趟不成?”
哥利納帆不回答。
“而且這條緯線是他自己指出來的,我們循著這條線去找他,哪怕希望再小些,我們不也應(yīng)該試一試嗎?”
“我并不是說不應(yīng)該……”哥利納帆回答。
“朋友們,”少校轉(zhuǎn)向水手們補充一句,“你們不贊成我的意見嗎?”
“完全贊成。”他們都點頭表示同意。
“朋友們,現(xiàn)在聽我說。”爵士想了一下又說,“你也仔細聽著,羅伯爾,因為這是一個重要的討論。我要想出一切辦法去找到格蘭特船長,這是我已經(jīng)承擔(dān)下來的責(zé)任,如果有必要的話,我要花一生的精力來做這件事。這位好心人一直為蘇格蘭效忠,全蘇格蘭人都贊成我去援救他。我也認為,不論找到他的希望是多么渺小,我們都應(yīng)該循著37度線繞地球一周,我現(xiàn)在決計這樣做。不過要解決的問題不在這。有個更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現(xiàn)在是不是應(yīng)該立刻放棄在美洲大陸上找,并且以后不再回來了呢?”
這個問題提得這樣斬釘截鐵,沒有引起任何回答。誰也不敢決定。
“你怎樣說呢?”哥利納帆特別問了少校一句。“我親愛的愛德華,立刻就用一個‘是’‘否’來答復(fù)你,未免責(zé)任太重了,這問題要好好地想一下。首先我想知道南緯三十七度線經(jīng)過些什么地方。”
“這個,要問巴加內(nèi)爾。”
“那就問問他看。”少校說。
那學(xué)者已經(jīng)鉆到樹的遮蔭里看不見了,必須從下面大聲喊他。
“巴加內(nèi)爾!巴加內(nèi)爾!”哥利納帆喊。
“在!”一個聲音從半空中回答。
“你在哪兒?”
“我在觀察臺上。”
“做什么?”
“觀察那望不到頭的天邊。”
“你可以下來一下嗎?”
“你們需要我嗎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要知道37度緯線經(jīng)過些什么地方。”
“這個太容易了,”巴加內(nèi)爾回答,“用不著我下去就可以告訴你們。”
“那么,你就說吧。”
“好,聽著。南緯37度線離開了美洲就穿過大西洋。”
“嗯。”
“到透利斯探達昆雅群島。”
“好。”
“然后在稍微下去兩分的地方,經(jīng)過好望角。”
“后來呢?”
“就穿過印度洋。”
“以后呢?”
“掠過阿姆斯特丹群島中的圣彼得島。”
“再往下說。”
“橫截澳大利亞的維多利亞省。”
“接著說下去。”
“出了澳大利亞……”
這句話沒有說完。那地理學(xué)家在遲疑嗎?他不知道了嗎?不,忽然一聲大叫,一個強烈的呼聲從樹的濃蔭中傳下來。哥利納帆和他的朋友們都嚇得臉色發(fā)白,面面相覷。難道又發(fā)生了什么災(zāi)難?還是那倒霉的巴加內(nèi)爾掉下來了呢?威爾遜和穆拉地要奔上去救他了,忽然上面掉下一條大漢:巴加內(nèi)爾從一支一支樹枝上直滾下來。他兩只手抓不住一點東西。是活的還是死的呢?不曉得。眼看他要滾到怒吼的狂瀾中了,這時少校才用粗壯的胳臂把他一下拉住。
“謝謝你,麥克那布斯!”巴加內(nèi)爾叫起來。
“你怎么了?”少校問,“你怎么滾下來了?又是吃了你那永遠粗心的虧吧?”
“是的!是的!”他回答著,話都幾乎說不出來,“是的!粗心……要開個新紀元,這一次。”
“怎么開個新紀元的粗心呢?”
“我們弄錯了!我們又弄錯了!我們老是弄錯了!”
“怎么一回事?說呀!”
“爵士、少校、羅伯爾、朋友們,”巴加內(nèi)爾喊嚷起來,“你們都聽我說,我們專在格蘭特船長不在的地方找他!”
“你說什么?”哥利納帆驚奇地問。
“我們找的地方,不但格蘭特不在那里,并且他從來也沒有到過!”
這萬萬想不到的幾句話引起了大家極大的驚訝。巴加內(nèi)爾是什么意思呢?難道他神經(jīng)錯亂了嗎?然而他說的倒象心里很有把握的樣子呀,大家都眼睜睜地望著哥利納帆,因為巴加內(nèi)爾那種肯定的話是直接答復(fù)他所提出的問題的。但是爵士只是搖了搖頭,不贊成巴加內(nèi)爾的說法。
然而巴加內(nèi)爾一陣興奮過后,又開口了:
“的的確確是的呀!”他堅定的語氣說,“的的確確我們找錯了,文件上根本沒有這樣說。”
“你說明理由吧,巴加內(nèi)爾。”少校比較鎮(zhèn)定地說。“很簡單,少校。我原來也和你們一樣,弄錯了,我回答著你們的問題,說到‘澳大利亞’這個名字時,突然靈機一動,我明白了。”
“怎么?”哥利納帆叫起來,“你以為格蘭特船長……”
“我以為文件是austral這個字不是我們一向所想的,不是‘南半球’(austral)這個字,而是‘澳大利亞’(Australie)一詞的前半個字。”
“這就奇怪了!”少;卮。
“豈但奇怪!”爵士聳聳肩,反駁著說,“簡直是不可能。”
“你說不可能,在我們法國根本就不承認‘不可能’這個詞。”巴加內(nèi)爾辨論著。
“怎么?”爵士又以極不相信的口吻追問他,“你竟敢說不列顛尼亞號失事的地點是在澳大利亞海邊?”
“我認為毫無問題。”
“不說假話,巴加內(nèi)爾,你那個說法真使我驚訝,尤其從一個地理學(xué)會秘書的口中說出來。”
“你有什么理由驚訝?”巴加內(nèi)爾問,聽到人家不信任地理學(xué)會秘書,感到不自在。
“理由是:如果你說是澳大利亞,你就同時要承認大洋洲有印第安人,在大洋洲從來也沒有見過印第安人呀。”巴加內(nèi)爾對哥利納帆的“理由”毫不驚奇。他早料到了,只微微一笑。
“我親愛的哥利納帆”,他說,“不要以為你這‘理由’是個鐵證。我要把你駁得啞口無言,叫你們英國人遭受一次空前未有的慘敗,替我們法國在克勒西和達贊古爾打的那兩次敗仗報報仇。”
“但愿你能如此,巴加內(nèi)爾。”
“你聽啊。文件里根本沒有‘印第安人’(indiens)和‘巴塔戈尼亞’(Patagonie)等字樣!那幾個不完整的字‘indi’不是‘印第安人’而是‘當?shù)赝寥?rsquo;(indigines)。那么,你承認不承認大洋洲有土人呢?”
“講得好!巴加內(nèi)爾。”少校說。
“你承認我的解釋嗎,親愛的爵士?”
“我承認,”爵士回答,“只要你能證明那‘gonie’不是指‘巴塔戈尼亞’(Pacogonie)或‘危險萬分’(agonie)。”
“是‘危險萬分’!”少校說。
“管它是什么字都沒有關(guān)系,這些字是無關(guān)緊要的。我連解釋都不想解釋它。主要的一點就是:austral是指澳大利亞,這樣明顯的一個解釋,我們一看就該發(fā)現(xiàn),只可惜有個錯誤在先,竟叫我們瞎了眼!如果是我先看到這個文件,如果不是你們的解釋把我弄糊涂了,我一定早就不會解釋錯!”
這一次,大家對巴加內(nèi)爾的話都喝起彩來了,恭維他了,佩服他了,奧斯丁、兩個水手、少校,尤其羅伯爾,都感到了新的希望,十分快樂,祝賀那可敬的學(xué)者。爵士的眼睛也漸漸睜開了,從他的話中,也可以看出他快要向巴加內(nèi)爾投降了。
“還有最后的一個問題,我親愛的巴加內(nèi)爾。你再能把它解決了,我對你的聰明才智就只有甘拜下風(fēng)了。”
“你說,哥利納帆。”
“你怎么照你的新解釋把那些字聯(lián)貫起來呢?那整個文件怎樣讀法呢?”
“太容易了。文件在這里。”巴加內(nèi)爾說著,拿出他幾天來細心研讀的那張寶貴的紙。
當那地理學(xué)家集合著腦子里的概念,聚精會神地準備回答的時候,全場都靜寂無聲。他的手指頭指著那文件上零零落落的字,同時用堅定的聲調(diào),特別著重復(fù)某一些字,宣讀著:“‘1862年6月7日,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,籍隸格拉斯哥港,沉沒在……’這里隨便你們沒什么都可以,這幾個字毫無關(guān)系。‘澳大利亞的海上。因急欲上陸,兩水手和船長格蘭特將到達’或者‘已到達這陸地’,‘將被俘’或者‘已被俘于野蠻的當?shù)赝寥?茲特拋下此文件。’等等,等等,這文字不是很清楚了嗎?”
“很清楚,不過澳大利亞只是個島,‘大陸’這個名詞怎么安得上呢?”
“你放心,我親愛的爵士,第一流的地理學(xué)家都一致稱這個島為‘澳大利亞大陸’。”
“那么,我現(xiàn)在只有一句話可說了,朋友們,到大洋洲去!
愿老天爺協(xié)助我們!”爵士叫著。
“到大洋洲去!”他的旅伴們異口同聲地喊著。“你可知道,巴加內(nèi)爾”,爵士又補充一句,“你到了我們鄧肯號船上,這是完全出于天意呀!”
“好罷,”巴加內(nèi)爾回答,“就算是上天派我來的,不要再提了!”
這一席話就這樣結(jié)束了,它起了多么大的影響啊!它把大家的情緒全都扭轉(zhuǎn)過來了。他們原以為迷在宮里,永遠不能出來,現(xiàn)在又抓住線索了。他們在這個破了產(chǎn)的計劃中又建立起一個新的希望來了。他們可以干脆丟下美洲大陸,讓心飛到大洋洲那片土地上去。他們回到鄧肯號上的時候,也不會把失望帶回去,不會使海倫夫人和瑪麗為格蘭特船長永遠失蹤而悲哀了!所以,他們忘掉了當時的處境的危險而興高采烈起來,只覺得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立刻出發(fā)。
那是下午四點的時候。大家決定6點鐘吃晚飯。巴加內(nèi)爾要準備一席盛筵來慶祝這可喜的一日?上У牟颂倭,所以他邀羅伯爾“到附近的樹林里”打獵去。羅伯爾鼓掌贊成。他們拿起塔卡夫留下的那彈藥袋,擦了擦手槍,裝上小粒子彈,就出發(fā)了。
“不要跑遠了。”少校莊重地對這兩個獵人說。
獵人去后,爵士和少校就去看看樹上刻的水位標記,同時威爾遜和穆拉地去重新點起那爐灶里的炭火。
哥利納帆下去到了那無邊大湖的水面以后,沒有看出任何退水的跡象。然而水似乎已經(jīng)漲到最高峰了。不過由南向北還是流得很快,這證明阿根廷所有河流的水量還沒有得到平衡。水在退潮之前一定先要穩(wěn)定下來,和海面在漲潮停止,落潮開始的時候一樣。因此,只要水還這樣向北急流,就不能希望它立刻下落。
當哥利納帆和少校觀察水位的時候,樹上的槍聲響了,跟著就是一片歡呼聲,和槍聲一樣響亮。羅伯爾的男高音在巴加內(nèi)爾的男低音的基調(diào)上叫得象黃鶯一般。別人聽真不知道他們倆誰最孩子氣。這獵一定打得好,這預(yù)告著大家將有野味下飯了。少校和哥利納帆回到灶邊,又發(fā)現(xiàn)威爾遜想出了一條妙計:這水手異想天開,利用一根針和一條線釣起魚來。已經(jīng)有好幾十條小魚擺在“篷罩”的折縫里了。是“摩查拉”魚,嫩得和香魚一樣,還活蹦亂跳的,又是一盤好菜!
這時,兩個獵人從“翁比”樹頂上下來了。巴加內(nèi)爾很小心地捧著一些鳥蛋,提著一串小麻雀——他準備以百靈鳥的名稱把它們獻給大家吃。羅伯爾很靈巧地打到了幾只“喜格羅”——這是一種黃綠相間的水鳥,肉味極美,在烏拉圭一向是被認為名貴的。巴加內(nèi)爾以蛋做菜可以有72變,但是這次只放到熱灰里。雖然飯菜做法簡單,晚飯的菜肴卻又豐富又鮮美。干肉、碩蛋、烤麻雀、烤“喜格羅”、燒魚,這些組成了一席盛筵,使參加的人永遠不能忘記。
大家談得非常起勁。都稱贊巴加內(nèi)爾是好獵手,又是好廚師。這學(xué)者接受了這些贊許,帶著謙遜的神色,象一位確有真本事的人一樣。贊嘆之后,巴加內(nèi)爾就大談這棵給他們以棲身之地的樹,他覺得這棵樹真是廣大無邊。
“羅伯爾和我,”他開著玩笑說,“我們打獵時簡直以為跑到了一個大樹林里。竟有一個時候我以為鉆不出來了。我找來找去找不到路,太陽又在下沉!想照原路回來,又看不見我來時的蹤跡!肚子又餓得慌!昏暗的樹叢中已經(jīng)有猛獸在怒吼了……我是說……不是啊!沒有猛獸,很可惜!”
“怎么!”爵士說,“你還可惜沒有猛獸?”
“是呀!很可惜!”
“這洪水已經(jīng)和猛獸一樣,夠兇惡了……”
“從科學(xué)上說,兇惡的說法是不存在的……”那學(xué)者回答。“啊!你既這么說,巴加內(nèi)爾,你總不能叫人家承認猛獸是有用的吧?猛獸有何用處呢?少校說。
“少校!”巴加內(nèi)爾叫起來,“你怎么不知道猛獸是用于分門別類的呀!有了猛獸就可以把它們列為某門、某綱、某目、某科、某屬、某種……”
“這就叫作用處么?”少校說,“我卻用不著!如果古代洪水時期,我也在諾亞方舟上的話,我一定不讓諾亞在他的船上裝上一對獅、一對虎、一對豹、一對熊,以及其他一切有害無益的獸類。”
“你會這樣做嗎?”巴加內(nèi)爾問。
“我一定這樣做。”
“那么按動物學(xué)觀點說,你犯了錯誤了。”
“但在人道觀點上卻不錯。”少;卮。
“那真是可惱!要是我,恰好相反,我一定連那些大懶獸、翼手龍,以及洪水前期所有的生物都保存下來,真是可惜,我們現(xiàn)在沒有這些生物了。”
“我告訴你,諾亞做錯了,他保存了那些猛獸,應(yīng)該世世代代受到學(xué)者們的咒罵。”
大家聽著這兩個朋友為了諾亞在爭執(zhí),不禁大笑起來。少校一輩子也沒有跟人家辨駁過,現(xiàn)在卻破例,天天和巴加內(nèi)爾抬杠。當然是那學(xué)者故意刺激他。結(jié)果還是哥利納帆出面調(diào)停,他說:
“沒有猛獸這一個問題,你說可惜也好,不可惜也好,就科學(xué)觀點說也好,就人道觀點說也好,我們今天事實上總是沒有猛獸的。不管怎樣,在這‘空中的樹林’里,巴加內(nèi)爾總不可能希望遇到猛獸。”
“為什么不可能?”巴加內(nèi)爾問。
“樹上會有猛獸嗎?”奧斯丁說。
“呃!當然有呀!那美洲虎,被獵人趕急了,不是往樹上逃嗎?一只虎猝然遇到洪水爬到這棵樹上來逃命是很有可能的呀。”
“至少,你剛才沒有遇到美洲虎吧,我想。”少校說。“沒有遇到,雖然我們在樹林里搜索遍了。很可惜!否則,好一場圍獵啊!美洲虎可真是個猛獸!它一爪就可以把馬頸子扭斷!只要它吃過人肉,它就專喜歡吃人。它最愛吃的是印第安人,其次是黑人,再次是白人和黑人混處的雜種人,最后才是白種人。”
“幸而我排在第四等呀!”少;卮稹
“好呀!這只是證明你這人無味。”巴加內(nèi)爾帶著鄙夷的神氣向他進攻。
“你讓我無味吧!”少校反擊。
“那么你也太可恥了!白種人一向以第一等人自居!美洲虎先生們,意見似乎并不如此!”這巴加內(nèi)爾實是難以對付。“不論如何,我的好巴加內(nèi)爾啊,”爵士說,“現(xiàn)在我們這里既沒有印第安人,又沒有黑人,更沒有雜種人,你那些親愛的虎兒還是不來的好。我們的處境并不那么舒適哩……”“怎么!舒適?”巴加內(nèi)爾覺得這個字可以把談話引到一個新的話題,便抓住這個字叫起來,“你還說運氣不好嗎,哥利納帆?”
“自然啦,你在這些樹上,既不方便,又不柔和,你覺得舒適嗎?”
“我從來也沒有這樣舒適過,就是在我的書房里也沒有這樣舒適。我們過著鳥兒的生活,我們歌唱,我們飛舞!我開始相信人類生來就是應(yīng)該生活在樹上的。”
“只可惜少一對翅膀!”少校說。
“將來總有一天翅膀會生出呀!”
“在翅膀沒有生出來之前,我親愛的朋友,你還是讓我不愛這空中樓閣,而去公園里的細沙地、房子里的地板或船上的甲板吧!”
“哥利納帆,我們應(yīng)該隨遇而安呀!遇到好的,固然很好,遇到壞的,也不必介意。我看你是后悔離開了瑪考姆府那個溫柔鄉(xiāng)了!”
“不是,不過……”
“我深信羅伯爾在這里是十分快活的。”巴加內(nèi)爾趕快接上去說,希望至少找到一個擁護他的理論的人。
“是啊,巴加內(nèi)爾先生!”羅伯爾用快活的語氣叫道。
“這是因為這種生活正適合他的年齡。”爵士解釋。“也正適合我的年齡!”巴加內(nèi)爾又反駁,“一個人,愈不講究舒適,需要也就愈少,需要愈少,幸福也就愈多。”“得了吧!”少校說,“你們看他要來對一切財富、一切華麗的建筑物下攻擊令了。”
“并不是呀,少校,呃!說到這里,我正好想起一個阿拉伯的小故事,如果你們愿意,我緓x隼錘?忝翹??!?br/>“愿意!愿意!巴加內(nèi)爾先生。”羅伯爾說。
“你那故事是要證明什么?”少校問。
“我的老伙伴,它證明一切故事所證明的東西。”“那么,就是說不證明什么了。”少校接上去解釋,“也好,你就說吧,你專會說故事,就講個給我們聽聽吧。”“從前,”巴加內(nèi)爾開始講,“那哈龍拉拾(第八世紀阿拉伯回教徒的著名教主)大教主有個兒子老是不快樂。他跑去請教一個老法師。這賢明的老人告訴他說,幸福是在這塵世里不容易找到的東西。不過,他又說,‘我有一個百試百驗的方法,可以使你獲得幸福。’‘什么方法呢?’那青年王子問。‘就是找到一個快樂的人,把他的襯衫披到你的身上。’那老法師回答。那王子當場吻謝了老法師,立刻去找他那件快樂的衣服。他出發(fā)了。他訪遍了世界各國的京城!國王的襯衫,皇帝的襯衫,王子的襯衫,貴族的襯衫他都試穿過?啥际前踪M力氣。他還是不快樂!于是他又把藝術(shù)家的襯衫,戰(zhàn)士的襯衫,商人的襯衫都拿來穿了穿。也不覺得好些。他就這樣跑了許多路,卻沒有找到幸福。最后,因為試過這許多襯衫都沒用,他感到失望了,愁眉不展地回到父親的宮殿里去。恰巧有一天,他下鄉(xiāng)去,在路上看到地里有個農(nóng)夫,快快活活,一邊唱著歌,一邊在犁田。‘這總算是一個快樂的人了,’他心里想,‘如果說他不快樂,世界上就不會有快樂這回事。’他就走上前去打招呼:‘呃!你這漢子,你快樂嗎?’‘我快樂。’那人回答。‘你心里不想再要點什么嗎?’‘不想再要什么了!’那人又說。‘叫你不做農(nóng)夫,做國王,干不干?’‘我一輩子也不干這事!’‘那么,把你的襯衫賣給我!’‘襯衫!我根本就沒有襯衫啊!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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