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源:中國新世紀(jì)讀書網(wǎng) 作者:尼·奧斯特洛夫斯基 2010-08-05 09:42:36
“嗯。”
“可他還完全是個孩子。”
冬妮亞激動地扯著衣袖,說:“是啊,可是如果他不逃出來,他們照樣會把他當(dāng)作成年人槍斃的。”
她們彼此沒有再多說什么。葉卡捷林娜·米哈伊洛夫娜這一生吃足了苦頭。她母親是個刻板守舊的婦人,成天講的是那些虛偽的“禮儀”、“修養(yǎng)”,并對她嚴(yán)加管教。葉卡捷林娜·米哈伊洛夫娜至今記得,那些舊禮教如何毒害了她的青春年華,所以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,她摒棄了市儈階層的許多偏見和陋習(xí),而采取一種開明的態(tài)度。盡管如此,她仍然密切關(guān)注著女兒的成長,有時還為她憂心忡忡,并不動聲色地幫助她擺脫各種困境。
現(xiàn)在,保爾要住到她們家來,她也為此而不安。
可冬妮亞卻熱心地張羅起來了。
“媽媽,他得洗個澡。我馬上就準(zhǔn)備好。他實在臟得像個真正的火夫,已經(jīng)好多天連臉都沒洗了……”
她跑來跑去,忙碌著,又是燒洗澡水,又是找衣服。接著,她跑進(jìn)屋,一句話也不說,抓起保爾的手,把他拉進(jìn)了洗澡間。
“你把衣服全脫下來。要換的衣服在這兒。你的衣服都得洗。你就穿這一套吧!”她指了指椅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領(lǐng)子帶白條的藍(lán)色水兵服和肥腿褲子。
保爾驚奇地向四面望著,冬妮亞笑了:“這衣服是我的,跳舞會上女扮男裝用的。你穿上一定很合適。好,你就洗吧,我走啦。趁你洗澡,我去做飯。”
她隨手關(guān)上了門。保爾只好迅速地脫掉衣服,跳進(jìn)澡盆。
一個小時后,母親、女兒和保爾三個人一同在廚房里吃午飯了。
保爾餓極了,不知不覺地一連吃了三盤。開頭他在葉卡捷林娜·米哈伊洛夫娜面前很不自然,后來看到她很熱情,也就不再拘束了。
午飯后,三個人坐在冬妮亞房間里,葉卡捷林娜·米哈伊洛夫娜請保爾講一講他的遭遇,保爾把他遭受的苦難講了一遍。
“您以后打算怎么辦呢?”葉卡捷林娜·米哈伊洛夫娜問。
保爾沉思了一會兒,說:“我想見見我哥哥阿爾焦姆,然后就離開這兒。”
“到哪兒去呢?”
“我想到烏曼或者基輔去。我自己還說不準(zhǔn),不過我一定要離開這兒。”
保爾簡直不敢相信,這一切會變化得這樣快。早晨他還在坐牢,現(xiàn)在卻坐到了冬妮亞身邊,穿上了干干凈凈的衣服,而最主要的則是已經(jīng)獲得了自由。
生活,有時候就是這樣變幻莫測:一會兒烏云滿天,一會兒太陽露出笑臉。要是沒有再度被捕的危險,他現(xiàn)在可真算得是一個幸福的小伙子了。
然而,正是現(xiàn)在,在這寬大而安靜的房子里,他隨時都可能被抓走。
應(yīng)當(dāng)?shù)絼e處去,隨便到哪里,反正不能留在這里。
但是,心里實在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,真見鬼!以前讀英雄加里波第的傳記,多帶勁!他是那樣羨慕加里波第,看,他的一生過得多艱難!在世界各地都受迫害!而他,保爾,一共才受了七天痛苦的磨難,就好像過了整整一年似的。
看來,他保爾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。
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冬妮亞俯下身子問他。保爾覺得她那碧藍(lán)的眼睛好像深不見底。
“冬妮亞,我給你講講赫里斯季娜的事,你想聽嗎?”
“你快講吧!”她高興地說。
“……打那以后,她就再也沒有回來。”他吃力地講出最后這句話。
房間里,時鐘滴答滴答有節(jié)奏地響著,冬妮亞低下頭,使勁咬著嘴唇,差點(diǎn)沒哭出聲來。
保爾看了她一眼。
“我今天就得離開這兒。”他堅決地說。
“不,不行,你今天哪兒也不能去!”
她把纖細(xì)溫暖的手指輕輕伸到他那不馴順的頭發(fā)里,溫情地?fù)崦?/p>
“冬妮亞,你該幫助我。你到機(jī)車庫去找一找阿爾焦姆,再捎個紙條給謝廖沙。我的手槍藏在老鴰窩里,我自己不能去拿,讓謝廖沙給拿下來。這些你能替我辦到嗎?”
冬妮亞站起身來。
“我現(xiàn)在就去找莉莎。我們倆一起到機(jī)車庫去。你寫條子吧,我給謝廖沙送去。他住在什么地方?要是他想見你,告訴他你在這兒嗎?”
保爾想了想,說:“讓他今天晚上親自把手槍送到花園里來吧。”
冬妮亞很晚才回來。保爾睡得正香。她的手一碰到他,他就驚醒了。冬妮亞高興地笑著說:“阿爾焦姆馬上就來。他剛剛出車回來。虧得莉莎的父親擔(dān)保,才準(zhǔn)他出來一個鐘頭;疖囶^停在機(jī)車庫里。我不能告訴他你在這兒。我只說,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轉(zhuǎn)告他。你瞧,他來了。”
冬妮亞跑去開門。阿爾焦姆站在門口,驚呆了,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冬妮亞等他進(jìn)來后,關(guān)上了門,免得患傷寒病的父親在書房里聽到。
阿爾焦姆兩只手臂緊緊抱住保爾,弄得他的骨節(jié)都格格地響起來。
“好弟弟!保爾!”
大家商量定了:保爾明天走。阿爾焦姆把他安頓在勃魯扎克的機(jī)車上,帶到卡扎京去。
平素很剛強(qiáng)的阿爾焦姆,這些天來,一直不知道弟弟的命運(yùn)怎樣,心煩意亂,已經(jīng)沉不住氣了,F(xiàn)在,他說不出有多高興。
“就這么辦,明天早晨五點(diǎn)鐘你到材料庫去;疖囶^在那兒上完木柴,你就坐上去。我本來想跟你多談一會兒,可是來不及了,我得馬上回去。明天我去送你。我們鐵路工人也給編成了一個營,就像德國人在這兒的時候一樣,有衛(wèi)兵看著我們干活。”
阿爾焦姆告別以后,走了。
天很快黑下來。謝廖沙該到花園里來了。保爾在黑暗的房間里踱來踱去,等著他。冬妮亞和母親一塊陪著她父親。
保爾和謝廖沙在黑暗中見了面。他們互相緊緊地握著手。
瓦莉亞也跟來了。他們低聲地交談著。
“手槍我沒拿來。你們家院子里盡是佩特留拉匪兵,停著大車,還生起了火。上樹根本不行。太不湊巧了。”謝廖沙這樣解釋著。
“去他的吧!”保爾安慰他說。“這樣說不定更好。路上查出來,腦袋就保不住了。不過,你以后一定要把槍拿走。”
瓦莉亞湊到保爾跟前,問:“你什么時候走?”
“明天,瓦莉亞,天一亮就起身。”
“你是怎么逃出來的?講一講吧!”
保爾低聲把自己的遭遇很快講了一遍。
他們親切地告了別。謝廖沙沒有心思開玩笑了,他心情非常激動。
“保爾,祝你一路平安!可別忘了我們!”瓦莉亞勉強(qiáng)講出了這句話。
他們走了,立刻消失在黑暗里。
房間里靜悄悄的。只有時鐘不知疲倦地走著,發(fā)出清晰的滴答聲。兩個人誰也沒有睡意,再過六個小時就要分別,也許從今以后永遠(yuǎn)不能再見面了。兩個人思潮起伏,都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,但是,在這短短的幾小時里,難道能夠說得完嗎?
青春啊,無限美好的青春!這時,情欲還沒有萌動,只有急促的心跳隱約顯示它的存在;這時,手無意中觸到女友的胸脯,便驚慌地顫抖著,急速移開;這時,青春的友誼約束著最后一步的行動。在這樣的時刻,還有什么比心愛姑娘的手更可親的呢?這雙手緊緊地?fù)ё∧愕牟弊,接著就是電擊一般熾熱的吻?/p>
從他們建立感情以來,這是第二次接吻。除了母親以外,誰也沒有撫愛過保爾,相反,他倒是經(jīng)常挨打。正因為這樣,冬妮亞的愛撫使他分外激動。
他在屈辱和殘酷的生活中長大,不知道還會有這樣的歡樂。在人生道路上結(jié)識這位姑娘,真是極大的幸福。
最后的幾個小時他們是緊挨在一起度過的。
“你還記得跳崖之前我向你許的愿嗎?”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。
他聞到了她的發(fā)香,似乎也看見了她的眼神。當(dāng)然,她的許諾他是記得的。
“難道我能夠允許自己讓你還愿嗎?我是多么尊重你,冬妮亞。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才好,說不上來。我明白,你是不經(jīng)意才說了那句話的。”
他無法再說下去了。是的。熟悉的、火一般的熱吻封住了他的嘴。她那柔軟的身體如同彈簧,又是何等順從……但是,青春的友誼高于一切,比火更熾烈更明亮。要抵擋住誘惑真難哪,比登天還難,可只要性格是堅強(qiáng)的,友誼是真誠的,那就可以做到。
“冬妮亞,等時局平定以后,我一定能當(dāng)上電工,要是你不嫌棄我,要是你真心愛我,不是鬧著玩,我一定做你的好丈夫。我永遠(yuǎn)也不會打你,要是我欺侮你,就叫我不得好死。”
他們不敢擁抱著睡覺,怕這樣睡著了,讓母親看見引起猜疑,就分開了。
天已經(jīng)漸漸透亮,他們才入睡。臨睡前他們再三約定,誰也不忘記誰。
清早,葉卡捷林娜·米哈伊洛夫娜叫醒了保爾。
他急忙起來。
他在洗澡間里換上自己的衣服、靴子,穿上多林尼克的外套。這時候,母親已經(jīng)叫醒了冬妮亞。
他們穿過潮濕的晨霧,急忙向車站走去,繞道來到堆放木柴的地方。阿爾焦姆在上好木柴的火車頭旁邊,焦急地等待著他們。
那輛叫做“狗魚”的大功率機(jī)車撲哧撲哧地噴著蒸汽,慢騰騰地開了過來。
勃魯扎克正從駕駛室里朝窗外張望。
他們相互匆匆告別。保爾緊緊抓住機(jī)車扶梯的把手,爬了上去。他回過身來。岔道口上并排站著兩個親切熟悉的身影:高大的阿爾焦姆和苗條嬌小的冬妮亞。
風(fēng)猛烈地吹動著冬妮亞的衣領(lǐng)和栗色的鬈發(fā)。她揮動著手。
阿爾焦姆斜眼看了一下勉強(qiáng)抑制住哭泣的冬妮亞,嘆了一口氣,心里想:“要么我是個大傻瓜,要么這兩個年輕人有點(diǎn)反常。保爾啊,保爾,你這個毛孩子!”
列車轉(zhuǎn)彎不見了,阿爾焦姆轉(zhuǎn)過身來,對冬妮亞說:“好吧,咱們倆算是朋友了吧?”于是,冬妮亞的小手就躲進(jìn)了他那大手掌里。
遠(yuǎn)處傳來了火車加速的轟鳴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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